阿哩出门调

（序）这首阿哩出门调是在红河流域一带彝族老人中广为传唱的一首散文诗。这首散文诗从创作形式上来讲，它脱离了彝文中“贝书”（毕摩书）、“讲书”（传说故事）等叙述方式以及男女青年在山野林间谈情说爱时对讲“阿哩”的表达方法，是彝文作品中及少见的以汉民族文学作品的创作方式创作的一首散文诗；从创作的方式上来讲，整篇文章反复应用“明喻”、“暗喻”、“借喻”、“直抒”等方式，表达了作者思乡而又不得不离家到个旧山当“沙丁”的心情；从创作的意义上来讲，它真实地记录了清末民初彝家儿女的苦难生活。在出门的路途中，作者以“马怕套拢头，牛怕绳穿鼻。”的语言表露出男人由于生活所迫不得不离家外出当沙丁的心情；在宝秀山上遇到“砍柴背柴妮、老牛拖木头”的彝家姑娘；在石屏玉龙湖看到“龙须遥幌幌，蛇尾摆遥遥，白鱼如晒谷，鲤鱼背连背，黑鱼跳水面，虾子活生生，水草绿茵茵。山上白塔气势磅礴，海边树根盘根错节。”的情景；在建水看到“满街是官兵，官行小兵跑，军马来回奔，战鼓隆隆响，兵马挤破街。”的场面；在个旧山上过上了“蒿枝作柱栽，荆棘作瓦盖。背上披蓑衣，头上戴草帽，日见两回星。吃饭不吃菜，吃盐不吃油，活象牛样做。”苦难生活。这篇文章为彝族文学的发展和清末民初社会历史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文献。
　　　　　　　　　　           　　一
阿哩这样说：
板锯钻树干，
条锯挠树皮。
水涨青菜绿，
绿尖盼水沸。
我曾细思量，
世人总有情。
偌①有好心思，
妮②有好口才。
妻慧织棉布，
妮慧言语轻。
七月食日长，
吱扭昼夜鸣。
坐在石块上，
前听有人喊：
官兵骑着马，
站在箐路边！
八月上昆明，
世上偌妮们，
十四十五岁妮哦，
二十四五岁偌哦。
云深没有路，
有路超二十。
无米碗筷冷，
无烟门庭寒。
偌哦不富妮去找，
妮哦不富偌去借。
阿哩偌哦我，
别家偌妮亲热热，
闹到深夜月亮落，
不知想那头。
林中黑猴来，
吃籽不吃皮，
吃皮嘴扯扯，
边想边不想。
阿哩偌哦我，
一路都想妮。
云影投石上，
石上枝叶枯。
路遥道难行，
只是妮不知。
手巧鞋邦绿，
心灵者手迹，
不止是一样。
台地泥土红，
是我住地方。
细绳绑石子，
木棍甩石子，
甩我出门偌，
甩过石子后，
拍拍两下腿，
路遥鞋底破。
阿哩偌哦我，
折枝留岔道，
告我阿哩偌。
　　二
不达就得走，
口渴就喝水。
结果不见花，
见花嘴不张，
嘴酸摘橄榄，
又走了一山。
绿树乘凉处，
走到那地方，
大石歇担处，
偌妮嬉闹处，
就象我村外。
锯镰锯禾根，
镰刀割禾腰。
那样过以后，
地边公扭叫，
箐间母扭鸣，
又走过一山。
　　三
不达就得走，
口渴就喝水
难走河边路，
难过江中水。
走到那里时，
阿哩偌哦我，
裤脚捲上腿，
朋友手拉手，
一起踩过河。
阿哩偌哦我，
跟不着人家。
马怕套拢头，
牛怕绳穿鼻。
山路弯弯转，
转到大塘箐，
走到大塘时，
阿哩偌哦我，
手举额头上，
光线似花朵。
转眼望过去，
悬岩陡峭峭，
箐在山地下。
偌哦得财物，
财物给阿嫫③，
阿嫫藏兜里。
身在林间走长路，
心全挂在妮身上。
折枝遮阳光，
反被阳光枯。
山间大道上，
荆棘草房前；
林间岩前路，
没有歇担处。
大石歇担处，
无处找水喝。
龙潭吃水处，
吃饭饐脖子。
那时想什么？
那时想妮挂妮哦。
思念我妮哦，
亦思山亦高。
龙潭水清清，
亦望口亦干。
寨子里常尔④，
亦思离亦远。
永远难忘记，
阿哩偌哦我。
蛇行无足脚，
蛙走跳两步。
　　四
不达就得走，
口渴就喝水。
邑宅⑤没有底，
再修不漏水。
走近石屏城，
石屏城外面，
竹林小箐里，
松毛草坪边，
转来转去看。
转到街头看，
看看那街头，
背柴卖柴妮；
卖高背篓偌，
数也数不清；
转来转去看，
转到正街看，
正街走走看，
字笔飘冉冉。
官站庭院前，
兵站街两旁。
转来转去看，
转到街尾看，
街尾上看看，
摆虾子卖妮，
煮鱼喝酒偌，
说也说不完。
　　五
阿哩偌哦我，
槛高难出进，
叶放水上漂。
又走过一山，
路遇背柴妮，
脸上羞答答，
侧身站路旁。
阿哩偌哦我，
慢走前一步，
紧走前三步。
卖者囊中鼓，
买者两手空。
吁约⑥呼三声。
阿哩偌哦我，
官也当不成，
兵也没有当。
将要到海边，
不达就得走，
口渴就喝水。
红绿鞋帮面，
笋叶做鞋底。
走到海边时，
海水蔚蓝蓝。
石似海眼睛，
白雨顺山飞，
海中浪声轻，
浪中浮蛟龙。
有手要劳动，
靠嘴交常尔，
眼睛看人笑眯眯。
阿哩偌哦我，
偌哦我常尔，
再次又想你。
水龙似树根，
头尾常相绞。
龙须遥幌幌，
蛇尾摆遥遥，
白鱼如晒谷，
鲤鱼背连背，
黑鱼跳水面，
虾子活生生
水草绿茵茵。
山上白塔气势磅礴，
海边树根盘根错节。
海边那种路，
都在石缝间。
偌哦我常尔，
他家也不富。
阿哩偌哦我，
路难走一天，
出门难全心。
山高棕树叶，
芦杆做芦哩。
回家找妮哦，
妮哦门槛高，
石屏豆腐块，
翻来翻去烤。
倒折转的话，
无理再提了，
阿哩偌哦我。
石屏傣家女，
挑水不用绳。
　　六
过了玉龙湖，
不达就得走，
口渴就喝水。
黄蝇咬牛脖，
螕虱钻牛耳。
走到荆棘箐，
荆棘箐那里，
站在深箐边，
一眼望过去，
山势两头高，
森林两旁密。
山顶红悬岩，
石乳层层叠。
岩蜂往来飞，
蜂来花芬芳。
箐旁白娴鸣，
溪涧石蜯闹。
那里看看后，
又细想一回。
看这山和水，
又象家乡境。
阿哩偌哦我，
不愿走在后。
不时思妮哦。
芦苇做芦哩，
竹枝做芦笙。
指弹很自如，
弹出如意调。
不达就得走，
口渴就喝水。
孩儿睡蓑衣，
吱扭叶下鸣。
木头穿眼孔，
结绳让牛拖。
阿哩偌哦我，
走到建水城。
城边看一眼，
不知走哪头。
摘叶置水上，
叶随风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