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语教育：实现少数民族学生“用母语学习的权利”

雅姆阿松 · 发表于 2013-1-4 09:54:00

双语教育：实现少数民族学生“用母语学习的权利”

贵州民族报记者刘兴祥

　　“双语教育”是民族地区实施学前教育和中小学低年级教学的一种形式。我省的“双语言”教学，最初是基于少数民族母语学生、特别是学前和小学低年级学生还存在汉语言障碍的现实问题而实施的。保留有本民族语言的苗、布依、侗、彝、水、瑶等11个世居少数民族，大约60%的适龄儿童入学前主要生活在少数民族母语环境中，一般使用本民族母语进行交际与思维。这些学生入学后面对的第一个问题，是学习汉语言。在这个阶段，配备懂少数民族母语的“双语”教师，实施“双语”教学，是现实的客观需要，是少数民族教育事业顺利发展的基本要求。我省的一项调研表明，全省有25万少数民族母语学生需要提高此种类型的双语教育公共服务。
　　　　
　　规范“双语教育”的概念是关键

　　《国际教育百科全书》认为，双语教育定义是在教学的某些过程中至少使用两种教学用语的教育法。双语教学专家麦凯(加拿大)和西格恩(西班牙)认为双语教学是以两种语言作为教学媒介的教学体系。在我国，最常见的是英—汉“双语”教学形式；在我国少数民族母语学区，“双语”教育指的是民族语言和汉语辅助教学。

　　我省是一个多民族的省份，各民族长期处于“大杂居、小聚居”的分布状态。语言环境也长期处于“多语和谐”的状态。从上世纪90年代以来，在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视下，省民委、省教育厅及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工作管理部门共同努力，在少数民族聚集区和杂散区实施了“双语教育”，但是，回顾20多年的历程，双语教育的发展还较为缓慢，这与贵州这样一个民族大省的各族群众的教育文化需求还不相适应。

　　省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办公室主任吴沛常认为，我国教育主管部门把双语教育分为“部分学科汉语教材+部分学科民语教材”、“各科使用民语教材+单科汉语文课”、“各科汉语教材+单科民语文课”三种模式，并且从2011年开始，把双语教育列入全国教育年度统计。从我省情况看，基层上报的统计数据是极其混乱的。究其原因，主要是对双语教育的概念没有相对统一的理解；而深层次原因，是国家对双语教育的定义，出现了理论脱离实际的问题。

　　规范“双语教育”的概念是做好我省民族地区双语教学的前提和关键。对此，吴沛常就如何“界定”双语教育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认为，“双语教育”应规范为“两种类型四种模式”。两种类型即双语双文、双语单文，四种模式即现行的国家三种模式（均属于双语双文类型）+民语口语辅助教学模式（双语单文类型）。

　　据介绍，双语双文类型，也可以简称为双语文教学。此类型是我省目前双语教学的主要形式，校点约3000个，完全基于必须帮助少数民族母语学生克服汉语言障碍的现实需要，属于政府应当提供的双语教育公共服务。政府必须有所作为的环节在于配备懂当地少数民族母语的教师。不涉及教材、课时等问题。

　　双语单文类型，也可以简称为双语言教学。此类型的校点，全省约100所，涉及苗文（四种）、布依文、侗文、彝文、水书，主要与民族文化进校园相结合，完全属于“各科汉语教材+单科民语文课”的模式。对于此类，指导原则是“自愿自择”。也就是说，如果少数民族地区基于开展民族文化进校园、进课堂的需要，而自愿开展双语文教学，则本着“保障少数民族学习使用本民族语言文字的自由”的政策精神，予以尊重和支持；如果基层校点无此需求和愿望，政府亦没有“布置任务”式的去提倡基层开展双语文教学。双语文教学涉及教材、课时、考核等系列问题。当前遇到的主要问题的是双语文教材供给不足、双语文师资培训不能满足基础需要。
　　　　
　　双语教育：让少数民族学生从“语言学习”到“文化学习”的过渡　　　
　
　　据了解，我省苗、布依、侗、彝、水、瑶等主要少数民族中仍有一半以上人口在日常交际和思维中使用本民族母语，在这些以少数民族母语为主要交际语言的学区(以下简称母语学区)，学前及小学低年级阶段的少数民族儿童存在汉语言障碍，需要开展双语教育。

　　根据贵州省2010年教育统计年报表和2011年抽样调查的数据进行测算，全省小学一至三年级共15.73万人有双语教育需求，占全省农村少数民族学生数（1-3年级）的24.9%；全省在园农村少数民族儿童14.94万人，其中4.48万人有双语教育需求；全省不在园农村少数民族儿童9.96万人，其中2.99万人有双语教育需求。

　　“母语为本族语的少数民族儿童同母语为汉语的儿童一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们学习努力，学习成效显著，不仅初步掌握了复杂的语言系统，在明晰地判断自然界不同的事物方面也有明显地进展。但是，进入学校以后，情况往往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当他们带着兴奋、不安和期待迈出这人生道路上的一大步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入学体验可能是欣喜的，也可能是毁灭性。学校在为双语少数民族儿童提供教育服务的时候，如果处理不好家庭语言与学校语言的关系，尚未掌握学校语言的少数民族儿童就会因语言障碍而受到心理伤害。”长期从事我省双语教学研究的贵州省教科院副研究员李小平如是说。

　　有关人士介绍，在以汉语为媒介的课堂教学中，部分少数民族儿童因为不通晓汉语，听不懂老师上课，因此在学习上有困难，甚至不想学，必然导致教学质量低下。在这些地区开展双语教育，其目的是帮助这些不通晓汉语的儿童克服语言障碍，这是有效提高教学质量的必要措施。汉族学生一进入学校就是进行“文化学习”，不存在语言障碍；而少数民族的学生一进入学校，相当部分的儿童由于存在汉语言障碍而首先要进行“语言学习”，要从“语言学习”逐渐过渡到“文化学习”。双语教育就是要缩短从“语言学习”到“文化学习”的过渡期，尽快适应汉语教学环境。

　　当前，语言障碍是导致我省一些边远少数民族地区的学生学不进、跟不上的主要原因，从而进一步导致留级率高、辍学率高和完成率低。在母语学区保障儿童的入学权利，就是教学不能脱离学生的语言文化背景，切实开展双语教育活动。通过民族语言辅助教学，帮助有汉语言困难的儿童克服语言障碍，最大程度地满足学生的学习需求，是保障少数民族地区有汉语言障碍儿童学习权利的必要措施。老师在课堂上使用少数民族学生的母语进行辅助教学，就会自然而然形成师生之间有效、快乐的互动，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提高课堂教学效果，减少少数民族母语学区儿童的厌学和辍学问题，使母语学区的儿童“进得来、学得好、读得完”。

　　双语教师是贵州双语教育发展的短板

　　李小平认为，建设一支数量充足、专业合格、职业素养高的双语教师队伍至关重要。贵州需要掌握儿童母语理解这些孩子的学习需求的双语教师来避免因为语言障碍给这些孩子带来的负面心理冲击。合格的双语教师能够通过帮助他们在学习过程中体验成功来呵护他们宝贵的好奇心和求知的渴望，把课堂变成少数民族母语儿童感到有趣的地方，使他们让父母和老师高兴让玩伴羡慕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贵州需要掌握儿童母语、理解这些孩子的学习需求的双语教师来避免因为语言障碍给这些孩子带来的负面心理冲击。”李小平指出。他说，贵州省的2000多双语校点有39.7万小学双语在校生。偏远农村班额比较小，如果按照平均班额25-30人计算，有1.3-1.6万个教学班，以班师比1:1.5推算，双语教师需求为2-2.4万。双语校点现有通学生母语的公办教师约1万人，缺口为1-1.4万。如果以一位双语教师负担20名学生计算，通学生母语的公办教师也缺1万人。双语教师数量不足是导致双语儿童教育质量不高的主要原因之一。

　　李小平表示，合格的双语教师必须首先是母语跟学生母语相通的双语人，具备用两种语言流畅地进行听说读写的能力，熟悉两种文化，具有尊重多元文化的态度，具有较高的双语教育情景的创设能力。一种职业要赢得尊重，必须具有专业性，双语教师作为一种专门职业也不例外。贵州省需要建立一支与贵州省双语教育任务相适应的专业队伍。双语教师队伍专业化建设对于推进《教育规划纲要》的贯彻落实至关重要。

　　黔南民族研究所副所长，民族文化和少数民族语言研究学者樊敏指出，师资是任何一种教育系统包括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系统中的关键因素，少数民族双语教育要取得高质量，必须有合格、稳定的师资作保证。一个合格的双语任课教师必须具备以下基本条件：一是具有能够满足教学的两种语言和文字能力的基本素质；二是具有能够满足教学的学科专业基本素质；三还应该懂得语言学、文字学知识，掌握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的理论与方法。教师的素质问题决定着教学质量的高低。

　　她说，长期以来，我省双语教师队伍的整体素质较差，结构不合理，学科不配套，尤其是本民族教师的汉语文知识和汉语会话能力差，难以胜任教学工作，而且数量极少。如黔南自治州仅有布依文、苗文骨干各1名，而且都是53岁以上的双语师资班（中专学历）毕业生，布依文骨干在两年后即将退休。各县（市）有布依文教师仅13名、苗文教师仅5名。其他大部分的学校开展双语教学时，都是安排懂本民族语言的教师兼任。师资量少、质弱、结构不合理的问题一直比较突出。目前要解决这一问题，需要办好师范教育，保证源源不断地为民族地区输送大批少数民族双语师资，而对于一些特殊少数民族文字的教学，如水族的水书等，还需要在教授之前，通过强化培训，灌输先进的教育理念与教学思想、灌输水书知识，使他们具备一定的水书知识积累、水书应用技能和水书文化素质。

　　“侗汉双语教学让我们对学习充满了激情”

　　贵州民族大学民族科学研究院副研究员谭厚锋，曾经参与了在贵州省榕江县栽麻乡宰荡行政村加所小学实施的侗汉双语文教学过程，并透过深度访谈宰荡行政村不同年龄、不同文化层次、不同性别的村民和加所小学部分师生后发现：侗汉双语文教学的实施是提升侗民族综合素质最有效途径之一。

　　谭厚锋透过对宰荡村加所小学侗汉双语文教学项目实施的多年田野调查，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侗汉双语文教学的实施有效地提高了宰荡村适龄孩童的入学率，增强了学生的学习兴趣与学习能力，使宰荡村的孩子们从小学会感恩，同时极大地增强了宰荡村的学生与村民传承民族传统文化的热情。

　　谭厚锋说，上世纪90年代，宰荡村加所小学的教学质量较差, 学生流失也很严重, 初中升学率没有超过20% ,整个宰荡村的女童小学入学率不足30%。但随着侗汉双语文教学项目开始在宰荡村加所小学的实施。过去重男轻女的思想观念在该村就显得更加苍白无力。因此，该村适龄女孩入学率与适龄男孩一样，每年都达到97%以上。2000年以来，宰荡村的女孩不仅大量涌入小学上学读书，而且还有上初中和高中的，甚至有好些女孩考取中专和大学的。这也是宰荡村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事情。

　　榕江县宰荡村侗汉双语文教学实验班首届毕业班学生吴翠环在她的学了侗文之后这样写道：“我很幸运，刚进入学校就被编入双语文教学的实验班。我们学着侗文与汉文，我的启蒙老师带着我飞到那侗汉双语文教学的快乐和有趣之中。我也渐渐地懂得了学侗汉双语文的好处。我爱侗文，在我们侗乡里，无时无刻都需要写侗字。比如说创作新的侗歌，写歌词，写侗戏呀，写侗族故事啊！……这些都用侗文来写的，才会显出更加有魅力，更加充实。我现在学会了侗文，可以用侗文把所有的事物写出来，心中充满了自豪感。侗汉双语教学让我们对学习充满了激情！”

　　谭厚锋认为，侗汉双语文教学的推行，不仅不会妨碍在校学生的汉语学习，反而对他们学习汉语文具有极大的促进作用；不仅能调动他们学习汉语的积极性，还能帮助培养侗族儿童的思维能力；不仅有利于提升宰荡村侗族儿童的教育水平和教育素质，而且对培养宰荡村侗族儿童从小具有民族自信心与自豪感，长大使他们能够很好融入社会大环境，与外族人和睦相处，构建和谐社会也大有益处；同时也使沉静了多年的宰荡侗族大歌又死灰复燃，宰荡村人学唱侗族大歌蔚然成风。

　　谭厚锋指出，在现代语境下，侗汉双语文教学项目在宰荡行政村加所小学和学前班10年的实施不仅是一项成功的教学，而且为少数民族地区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开辟了一条新的教学改革之路，并且对在民族地区推行双语文教学，提升全民族的综合素质也大有益处，甚至对少数民族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与发展提供了一条极为可资借鉴的个案研究模式。

　　贵州双语教育的问题及“出路”何在？

　　近年来，我省的双语教育在各方的努力下，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为民族人才的培养和民族文化的传承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但还存在许多困难和问题，据贵州省教育厅和贵州省民委于2011年3月共同开展的双语教育专项调查研究显示，我省双语教育存在四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母语学区学前双语教育严重滞后，二是合格的双语教师严重缺乏，三是双语教育的随意性较大，四是对双语教育的认识存在偏差。

　　据调查统计，我省少数民族母语学区2011年春季有4.31万学前班在班儿童，6.5万小学一年级在校生，目前共7.47万少数民族学前儿童（包括在园和不在园的儿童）存在汉语言障碍，母语学区的学前双语教育已严重滞后于现实的需求。从调研的情况看，目前母语学区小学一至三年级双语教师缺口至少为5605人，学前班双语教师缺口至少为3438人，目前的双语教师中有67.8%是双语代课人员，严重缺乏合格的双语教师已成为母语学区正常开展双语教育的最大障碍。此外，一些地方对双语教育的认识存在偏差。首先是对双语教育本身存在认识上的偏差，没有把“双语言”教学与“双语文”教学区别开来。我省双语教育主要是指双语言教学。我省的“双语文”教学只涉及有本民族文字的几个民族，校点很少，本着“自愿自择”原则，基层校点基于民族文化教育有需要时，政府应当尽可能为其创造条件提供服务。

　　为解决好我省的双语教育问题，调研组及有关专家提出了四点建议

　　一是大力发展学前双语教育。我省少数民族地区的学前儿童不仅有在入园率低的问题，而且还要通过双语教育来进行“语言过渡”，为进入小学的汉语教学环境作好准备。为了满足这些儿童对于双语教育的需求，克服汉语言障碍，在我省少数民族母语学区大力发展学前双语教育，将解决汉语言障碍的过渡期前移。积极争取中央财政转移支付政策，逐步实现5年内在少数民族母语学区举办2年制的双语学前班，实施少数民族母语辅助教学，强化汉语学习，力争通过1-2年的语言学习，使少数民族儿童逐步和基本适应汉语教学。

　　二是尽快提高双语教育师资保障水平。针对目前母语学区双语教师严重不足的情况，要采取多种途径来提高双语教育师资保障水平，以满足双语教育正常开展的需要。力争“十二五”期间完成面向全省少数民族母语学区的双语特岗教师配备工作。

　　三是建立健全双语教育支持服务机制。建立双语教师的培训机制，对民语辅助教学的双语教师，着重加强汉语普通话的培训和综合素质培训；建立双语教师的考核机制，在职称评定时降低普通话的等级要求，把民族语文课时加入工作量；建立双语文教学的服务机制。对有双语文教学需求的地方和学校，应从教师、教材、资金等方面给予支持和帮助。对开展双语文教学所需的民族语文教材，由政府免费提供；健全双语教育的投入机制，按照规划争取国家加大投入，扶持我省加快学前双语教育的发展。

　　四是实施双语教育的动态管理。针对我省少数民族母语学区双语教育的复杂情况，从“十二五”开始，建立全省“双语”教学数据库，对双语教育实行动态管理，对双语教育的校点、双语教育的学段、双语教育的类型、双语教师的编制及配置和双语教育的经费进行动态管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