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阿索拉毅,是因为一本诗歌民刊《独立》,但那时候只能从他的文本去解读他的精神世界,去解读一位彝族诗人关于生命的记忆、体验、预知,关于信仰的怀疑、建构与坚守。然而,当诗人倮倮发起“壹点爱”公益助学计划时,通过老朋友曹鸿涛的介绍,我重新认识了生活中的阿索拉毅,以及关于峨边、关于彝族的一些情况。在我们逐步搜集整理当地孩子生活、学习的情况时,一个陌生的世界逐渐呈现在我面前,这种陌生感有一种神秘而内在的力量诱惑着我,我甚至有一种冲动,希望能够离开现有的世界,让自己沉浸在这些陌生的事物之中。我总是通过种种方式去接近峨边,接近阿索拉毅诗歌中的神。 8月底,诗人倮倮决定启动“峨边助学计划”,这让我对峨边之行充满了期待。遗憾的是,因为工作原因,倮倮不能同行,只有我与志愿者、广西《红豆》副主编黄土路一同前往。 9月7日,我们来到了峨边,迎接我们的有阿索拉毅,他的一个兄弟,以及迎面吹来的小凉山的风。还来不及细细打量这个山区小城,我们便开始了为期两天的走访工作。 根据阿索拉毅提供的资料,我们此次在峨边主要支助的学校有民族中学、峨边中学、白杨小学、觉莫小学。我与黄土路、阿索拉毅花了整整两天走访了这些学校。峨边的山几乎都是挤在一起的,山脚下只有一条山沟,没有用于耕作的农田。而且这些山基本都是沙石土质,经常发生滑坡、洪水冲毁路基甚至民宅的悲剧。当地的居民就在山坡上挖些土种些玉米,这几乎是他们一年的主要收成,平均每户每年收入在1000元左右。民族中学政教主任拿出一堆资料给我们看,里面基本都是贫困学生的资料,叠起来足有一尺来高。通过这些资料,我看到的是孩子们在苦难面前的无助与期盼,面对这厚厚一叠资料,我与黄土路再次陷入沉默。 我们还能说些什么?面对孩子们,我们所做的是多么地微不足道!特别是从白杨归来,我几度落泪。在白杨,我们去了五年级学生冉拉阿子家。阿索拉毅告诉我们,在阿子几个月大的时候,父亲死于一场意外;她可怜的母亲,承受不了精神上巨大的打击,以及生活压力的折磨,随后跳崖自尽了。阿子现在寄养在叔叔家里,依靠政府救济生活。我们在走访的过程中,阿子始终没有一点笑容,甚至不曾正眼看过任何一个人。在生活的苦难面前,阿子以及这里太多相同遭遇的孩子们的心理越来越闭塞,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忧郁、沉默,甚至无助、无望的表情,我甚至不敢看他们的眼睛。走访结束时,两只漂亮的蝴蝶在阿子身边飞来飞去,而阿子只是低着头看着她脚下的路。阿子单薄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蒙蒙细雨中,而我心如刀绞般疼痛。 白杨小学的水落达石校长不但有着一个非常诗意的名字,而且是一个很热情、让人感到很亲切很值得依赖的朋友。校长有着古代将军的面相,漂亮的沙玛新尔老师说,在古代的话,校长一定是一个勇敢善战的英雄。初见到我们时,水落达石校长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我想,为了孩子们上学的事,校长一定操透了心。而有了校长的支持,我相信壹点爱的工作一定不会辜负所有捐助人的期望。 此次峨边行最后一站是觉莫小学。觉莫小学藏在海拔1200米高的山顶上,那里经常云雾紧锁,即使开车下山,也得半个小时才能到得山脚。觉莫校长杨诗毅是一位有着闲云野鹤之趣的雅士,他身上有着一种潇洒、超脱的乐观主义精神。在觉莫小学的围墙上、饭堂周围,有着杨校长亲笔书写的励志标语,还有他专门请朋友画的一些非常漂亮的墙画。在饭堂的入口处,有一块木扁上书有“知难而进”四个字,让我眼睛突然模糊起来。或许此刻,只有这四个字能够表达我与黄土路老师的心情。 走进觉莫小学,是我们到峨边的第二天,然而下午我们必须启程往回走了,尽管我们都有着万分的不舍。杨校长特意从农户家里买来了当地自酿的米酒,虽然不胜酒力,我却频频举杯。我是多么愿意醉倒在这个云雾缭绕的深山之巅!但是,我们还得赶上下午回成都的大巴!峨边的志愿者司杜阿诗说,11月份彝族过年,她要穿上漂亮的彝族服装,等待我们过来帮她拍很多很多漂亮的照片。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有不停地点头…… 经过两天匆忙地走访,阿索拉毅、黄老师和我一起,确定了首批支助的名单。其中,白杨小学10位,均为小学生;觉莫小学10位,均为小学生;万坪小学1位,为小学生;民族中学8位,均为初中生;峨边中学3位,均为高中生;乐山师范大学一位,为大一学生。本次支助标准为:小学生每学期400元/位(含资料费、生活费、学习用品一套、衣服一套),初中生每学期700元/位(含资料费、生活费),高中生每学期1300元(仅为学费),大学生为临时支助,为3000元。此次合计支出助学金21700元。截止发稿,由于湖南新化县两个孩子没有办法联系上,助学款尚未支付,湖南的志愿者罗霞正在想尽办法与他们取得联系。 就在本刊编辑过程中,阿索拉毅在QQ上发给我一个孩子的照片,并且告诉我说,她叫大双,甘洛人,是一对双胞胎中的姐姐。在她3岁的时候,父亲便去世了,母亲带着妹妹小双改嫁,这个女孩子便到了觉莫来投靠亲戚。在阿索拉毅发过来的资料里,班主任老师这样写着:“在觉莫小学读书的三年里,大双表现非常优秀,学习成绩在整个年级年年第一,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担任班长一职,工作认真负责,是老师的好助手; 大双同学爱劳动,放学回家都帮着叔叔做家务事;总之,大双同学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阿索拉毅说,彝族人相信万物有灵,比如吃饭用的筷子、碗,比如脚踏车、火车、风、衣服,等等,它们都有自己的灵魂。当我们行走在大山里,我顿时感到羞愧。我的童年也是在大山里度过,直到上高中之前,几乎不曾离开过山,那时候,大山于我有着一种血缘般的亲近关系;当我离开得越久,我发现越来越没有办法看清楚自己。而山,正是我内心的一面镜子。虽然这里是穷山恶水的地方,但是真正到了这里,我发现需要救赎的不是这些生活在苦难中的孩子们,反而是我自己在对抗与妥协中日益扭曲的内心。更可悲的是,我们漠视了山的灵魂,风的灵魂,甚至背判了我们内心的灵魂。此刻,虽已回到我工作和生活的地方,但另一个我仍留在峨边,留在大山里的云雾之间,留在小凉山习习的微风里。我知道,像大双这样需要支助的孩子还有很多很多,而我们的力量多么有限!但我坚信,多壹点爱,就会少一些苦难,多壹点爱,就会多一些希望!壹点爱发起人、诗人倮倮在最近的工作应酬中,总不忘记向朋友们、客人们介绍壹点爱的情况,介绍大山里可爱的孩子们。每当有人愿意支持我们的工作,我总会倒一杯满满的酒,先干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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