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彝族漆器的各种器皿中,鹰爪酒杯是最为高贵的,这是由对祖先崇拜的图腾意识而衍变为等级、权势的象征物的。拥有鹰爪酒杯的只是那些地位显赫的奴隶主贵族。据说,过去奴隶在战争中立了功,主子反手用鹰爪杯赐酒给他,被视为最高的奖赏。反手执杯以示主奴之别,不失主子的身份。从毕摩送魂的《指路经》中,记载有药物加工的器具都和鹰分不开。“药锤是用鹰骨头做的,药筛是用鹰翅膀做的,药勺是用鹰尾骨做的,而鹰的头骨则做了药罐。”用鹰的各部分来做加工药物的器具,并不是可以增加疗效,而是彝族对鹰图腾崇拜心理的表现。因为在科学不发达的社会里,人们认为药物治病完全是租先的恩赐。凉山彝族还有在门上挂一只鹰用以避邪驱灾的习俗。以上这些都是对祖先灵物崇拜的具体表现。鹰图腾则是该氏族所有先祖的概括和抽象。 我们再从彝族史诗《勒俄特衣》中记载的“雪源十二支”看,有血的六种:蛙、蛇、鹰、熊、猴、人;无血的六种:茅草、柏杨树、杉树、水劲草、水灯草、勒洪藤。可以认为这是动物和植物的十二种图腾标记。 前面已经讨论了鹰图腾,这里再对蛙图腾试作分析。彝族古代认为,蛙是各种动物的老大,最聪明也最吉利。因此在彝族神话中,蛙与人类的关系极为密切。史诗《洪水潮天》一节中叙述了以蛙为首的动物,帮助世上剩下的最后一个人居木伍午惩罚天神而娶天神女儿为妻的生动故事。另一则故事叙述了天神为惩罚生物界制造了哑水,也是蛙为帮助人类,舍己喝下哑水,才使人未喝哑水而会说话。从这些神话故事中,可以看出人类对蛙的尊崇。这可能就是彝族的另一支氏族部落对祖先的图腾崇拜而来。蛙的图案在漆器、金银器、服饰上都运用得很普遍。(见图4) 在彝族诸图腾中,龙虎图腾是最大的两支氏族图腾。彝族自称“鲁拉”()即龙虎的意思,在汉文献中被音转为“罗罗”。彝族史诗中有“龙子传九代,代代都是女”的说法,表明以龙为图腾的是以“女”为中心的母系氏族部落。凉山州博物馆收藏的一面旗帜即以“龙”为图案。(见图5) 在图腾崇拜中除动植物外,还崇拜自然现象,如日月星辰、风雨雷电之类。彝族在诸自然现象中,最崇拜的是“火”,前面已经谈过从文字到火镰图案的形成。火镰图案是彝族图案中最主要的图案,这是由于“摩擦生火第一次使人支配了一种自然力,从而最终把人同动物界分开。”彝族先民用击石取火的方式给自己的生活注入了新的生命,所以把取火工具“火镰”作为崇拜的对象,并艺术地表现在图案之中。这里需要特别提到的是,用火镰取火的方式,在彝族地区至今仍普遍使用。 从以上粗浅的分析,可以断定彝族若干纹饰当初可能就是图腾崇拜的徽记。尽管随着历史发展,会有各种新的因素带进图案文饰,但毕竟不可能改变原始艺术的传承性。所以,彝族漆器图案(服饰图案也一样)直到今天仍然保留了族文化的鲜明特征。 造型与色彩 彝族漆器的造型和色彩也和图案纹饰一样,表现出鲜明而强烈的民族性格。 先说造型 如果我们把彝族漆器的食具与彩陶豆(食具)作个比较,可以发现两者之间竟如此相似。(见图6)虽然彝族先民历史上是从西北往西南迁徙的民族;彩陶也主要产生在西北黄河流域一带。但是不是就可以认定,彝族漆器和彩陶之间存在必然的内在传承关系,传达出一种文化数千年的生命延续。作为一种假说,留待专门家去研究。 一种形制的形成,,是与一种生活习惯相适应的。食具的高足是与席地而坐的生活习惯相适应的;图案纹饰的部位也正好和席地而坐的人的视线相一致。彝族人朋友聚会、饮酒用餐至今仍保留席地而坐的生活习惯,这是由于先民“随畜迁徙”的游牧生活决定的。由于生活的“无常处”,也就不可能制造和携带更多的家俱。经常搬动,则要求这简单的几种器物具有经久耐用的特性。这就形成了彝族漆器造型的单纯饱满、敦厚完整的特征。这些器物常常使用若干代人,而被视为祖传的宝物。彝族漆器由于加工工艺简单,使得造型粗犷厚重。有的直接取材于自然物,如角制酒杯,就是在原角上饰以漆绘纹样。这种造型相沿成习,就形成了与这个民族刚毅质扑的气质相一致的审美经验了。彝族漆器富于张力的造型,其天真质扑、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性格,这是一个民族向上情绪的体现。 再说色彩 彝族漆器一律采用黑、红、黄三色,系生漆分别调以朱砂、石黄、锅烟制作而成。这和文献记载的“黑漆其外,而朱画其内”的传统色彩基本一致。 尽管我们从文献中可以看到彝族“黑贵白贱”的记载,但这是社会等级的贵贱之分。作为整个民族心理来说,彝族是崇尚黑色的。彝族自称“诺苏”,“诺”义为“黑”,“苏”义为“族”,意为“黑族”。在凉山最壮观的自然景观是“金沙江”,它与彝族的迁徙、狩猎、农事活动有着密切的关系。彝语“金沙江”为“衣诺”,衣义“水”、诺义“黑”,意为“黑水”。金沙江古称“泸水”,“泸”亦来自“诺”的音变。 由于“色彩是更原始审美形式”,彝族尚黑的心理,最初还来源于自然,来源于对黑色的畏惧。史诗中支格阿龙射日月一段,就描述了没有太阳和月亮之后,大地一片漆黑的恐怖。这强大的黑色自然力量,直接威胁着生产力低下的早期人类的生存。如熊之类黑色动物也对人类构成巨大的威胁。人类就相信它具有不可抗拒的神秘力量。这样就对黑色由畏惧而生崇拜,以为自身拥有黑色也就拥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于是,尚黑之风约定俗成,沿袭至今。由于把黑色作为高贵色彩,以维护部落的纯洁,就有了“黑骨头为主,白骨头为仆”,和彝族“分黑、白二种,黑骨头为蛮酋之嫡派,白骨头乃部落之遗种;黑少、白多,黑主白奴”之记载,成了一个民族区别社会等级、高低贵贱的色彩了。天然漆本身的色彩是“漆黑”正与彝族尚黑之风的心理相吻合。于是,生活中无论男女老少的服装多为黑色。 红色热烈而富于刺激性,就是动物也对红色特别敏感。通观整个人类社会的童年阶段,都是喜爱红色的。从在死者身旁洒赤铁矿粉末到新石器彩陶;从原始洞窟壁画到古希腊陶瓶,无不表现出人类对红色的特殊喜好。因为原始先民对红色赋予了“血”与“火”的意义。先民们为求生存与野兽搏斗和部落之间的战争都会流血,生命和血融为一体,红色便被看作是生命之色了。“朱红的刺激作用宛如火焰,而火焰总是使人入迷的。”火把节是彝族的传统节日,当无数火把在夜空中点燃的时候,人们便在“红色”中颠狂。神秘的巫术意义和生理刺激的兴奋作用加在一起,就使得彝族和各民族先民一样,对红色赋予的特殊感情了。 在彝族人看来,黄色是光明的象征,有阳光、火光的含义。光是人类生存的基本条件之一。在火把节上,人手一柄大黄伞,那就是光明的节日,光明的海洋。彝族人对黄色的喜爱,与汉族帝王奉黄色为最珍贵的皇家专用色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彝族漆器对黑红黄原色的使用,也因为原色直接来源于自然,是自然生命力原始冲动的再现。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彝族漆器从造型到色彩,都是在彼时彼地的社会生活中产生的,是彝族先民心理结构的艺术表现。又与此时此地的民族心理紧密地联系着。 彝族漆器的艺术性格 前面已经谈到,在彝族社会的历史上,由于氏族部落性质的家支势力的分割和封闭,始终没有形成高度集中的王权。尽管“南诏”时代是彝族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但自身文化却未能独立发展。 |